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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September 7, 2010

談《墨綠嫣紅》之調色及膠片轉換

(圖片:泰國 Oriental Post。當我等得慌時,就走出露臺。這是從露臺拍的照片。)

在說《墨綠嫣紅》的後期調色之前,先非常簡單解釋一下後期調色的演進。


美國人叫後期調色做 color correction,而歐洲一般叫 color grading。在以往純膠片時代,(意思是以膠片拍攝及膠片放映)調色只能通過調節紅綠藍三種顏色燈去調整個畫面的顏色。但約十年前開始,儘管拍攝時用膠,但拍攝完成後會將所有素材素描成一格格 2K 的電腦檔案作剪接及電腦調色。而電腦調色的優點是不單可以作整體調色,更可以用 keyframe 或 selection 勾出畫面的部份作局部調色。舉例說,把夏天綠葉的綠色勾出來,轉黃色,就變成秋天。調完色後,再轉回膠片拿到戲院放映。《墨綠嫣紅》拍攝本身就是 4K 的電腦檔案,所以無須素描,剪接完成後就直接可以調色。


到目前為止,一般調色都是需要拿去專門的後期公司做的,對小本獨立電影是挺大的負擔。《墨綠嫣紅》當然也有預算緊逼的問題,所以調色只能自己動手做,而且我們要求很高,是要一格格把畫面的綠色都勾出來作局部處理。整個調色和視覺效果是阿柏用蘋果的 COLOR 和 Panasonic 的 LH2550 監視器做的。這個工序花了相當長的時間,而且不幸地 COLOR 的 bugs 非常多,有時候花了數小時做的 keyframes 會突然都消失,而且 Reconform 功能亦不可靠。但公正一點說,到底我們還是用 COLOR 完成了一條片,這些只是寄望將來新版本的改進。


有時候,當我看見電腦顯示器上滿佈 keyframes 和各種指令,自我膨脹地覺得阿柏很了不起,但眼球一轉到監視器,卻要求畫面的綠色呈現得非常自然、不外露。自嘲的說法就是:要做到做了等於沒有做。


最後一個工序是轉膠片,這就絕對不可能自家做。當初我們在香港找適合的後製公司合作,但遭到很大的折騰。


的確,這一轉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從數碼到模擬,根本上是兩個世界。數碼世界是 linear 的,但模擬就是 log 的,而人的感官並非 linear 的。例如說,我拿一包五斤的米覺得重,然後再拿多一包五斤的米,會覺得更重,但從感覺方面來說並非 linear 地感到重一倍,只是覺得更重。或者說我有了一部寶馬跑車,覺得很高興,但是當我再有第二部寶馬的時候,也會感到高興,但不是乘二的,只是更高興。很抽象嗎?RED ONE 及所有數碼攝錄機都是 linear 方式感覺光,但膠片及人眼感覺光是 log ,然後再加上不同膠片,如 Fuji 或者 Kodak 等對顏色反應都不太一樣,更不用說沖的過程水溫高一點都會有影響,所以這的確是複雜的事,但不是不可能,世界上很多地方都掌握了這個技術。


可是最近有幾部香港的商業片和後製公司卻因為這個工序弄得有點不愉快,我親身也碰到一家不實事求是的公司。但同時,我亦很感謝一些支持我的香港後製人員,如 JetcoVision 的 Louise 及邵氏的南小姐。她們都提供了很多方便和協助給我。


最後我的選擇是泰國的 Oriental Post。因為他們有一部新的機器能做 Direct-to-Print(DTP),是 Cinevator 公司的產品。簡單一點說,DTP 是不做負片,而直接從數碼資料印到正片上,減少了負片及光學聲片過程的失真,令畫面及聲音更清。這台機器相當昂貴,而《墨綠嫣紅》也是頭幾部片用這個辦法做膠片的。在泰國那幾天,我們就好像上班一樣整天坐在 Oriental Post 的餐廳不斷地等 - 等看 title、等看 roller 、等看 subtitles。感覺就好像在產房等生孩子一樣,緊張又無奈,更要命是這個等是等幾天的事。


當中有兩個試映是非常關鍵。當然最後膠片放映是重要的,因為這是最後結果。但之前看我們自己調色後直接從 dpx 檔的數碼投影也是非常重要,一旦我們自己在調色上出錯,例如監視器調整有誤或者一些共容問題等,這將會是災難性的,在金錢和時間上我們不一定能付出。很高興,在 Oriental Post 的數碼投影和我們自己在香港剪接室 Panasonic 監視器看到的 tonal 和顏色基本沒有兩樣,這令我們對技術的控制更有信心!而最後膠片放映的膚色比數碼投影更是自然,我們都非常滿意。


但其實每一次看試映,一共四次,我們和 Oriental Post 的人員走在長長的走廊時都會突然鴉雀無聲,非常凝重。用他們的總裁 Bobbie 的話形容:我的緊張令每一個人都異常緊張。


Bobbie 其人是促成我選擇 Oriental Post 非常重要一點。他本身是香港人,去了 Oriental Post 已經十多年。在我決定之前,我跟 Bobbie 在技術上通過很多個電郵,他都耐心回覆,而且感覺非常實在。他懂的就說懂,不確定的就說不確定,只有實實在在做過的人,才能說這種話。他經驗非常豐富,很多商業大片都是他做後製的。就在我去的同時,他們整個地方都放滿刻下兩條非常重要的華語大片的負片,當中一條更是我敬重導演的最新作品。但 Bobbie 仍然非常支持我這種小本短片。這不單在實際層面,甚至在心靈上也照顧到。我的一個小動作,他就立刻知道我在緊張,甚至擔心甚麼,他叫我放心同時,也拿起電話打給有關部門,盡量令我聽多幾次、看多幾次,使我釋懷。在泰國期間,非常感謝他的幫忙。


科技對電影這種藝術媒體影響很大。其他媒體如音樂、繪畫、寫作等跟科技的進步沒有太大關係。大提琴神檯級的曲目還是200多年前的巴赫組曲,最好的大提琴亦是差不多年代的Stradivarius 。不是說科技進步對古典音樂完全沒有影響,但 CD、i-tune 等都不是根本的改變。然而,在短短的100年電影歷史中,從無聲到有聲、黑白到彩色、窄銀幕到寬銀幕、膠片到數碼、將來更可能從平面到三維,每一次的科技進步都開創新的電影可能性。


在兩至五年間,香港將全面數碼投影,膠片可能不再出現在香港的電影院。我不禁問:


我下一條片,會否再需要轉膠片呢?當數碼全面取代模擬製作模式,同時電腦越來越快,越來越便宜,這對傳統電影工業的衝擊是甚麼呢?技術的解放是否暗示電影將會得到更大的自由呢?而這一份自由又能否帶來一些新的電影品種,讓社會大眾從新思考和定位:電影是甚麼呢?


經一事長一智,身體力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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