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國雙城》預告片 "One Nation, Two Cities" trailer

Thursday, November 4, 2010

2010年10月29日蘋果日報關於《墨綠嫣紅》報導



去年一套《KJ音樂人生》震撼人心,9萬元製作費,票房130多萬,並掃走三個金馬獎,成了香港影圈小奇蹟。人人等張經緯拿到更多資源後再下一城,說好5月完成的《墨綠嫣紅》,他卻花了一年時間。觀眾一等再等,上個月終於完成,在本周開始的香港亞洲電影節上映。片長僅28分鐘,製作期一年,張經緯,你在搞甚麼?

記者:何兆彬
攝影:王文忠

Profile 張經緯

今年,張經緯說自己拍的人都「乞人憎」;而去年,他卻說:「我拍的都是邊緣人。」
他自己也是邊緣人,年少學大提琴,演藝學院畢業後,入了草創期的小交響樂團,兼職在港樂演奏,並在中學教琴,收入豐厚。因為悶,去了紐約讀書,卻因此發現自己音樂才能有限,輾轉讀哲學再轉讀電影,結果近三十幾歲才從頭來過。事實上他拍的電影風格、題材,都很邊緣。倪匡心中三種職業最辛苦,一是煤工,二是鹽工,三是導演,你為何肯做?「對呀,做導演很苦,就是因為如此,所以更加要拍真心想拍的。」

綠色毒B

《墨綠嫣紅》由禁毒基金出資,成本30萬。基金主席為龐愛蘭,同時亦是此作品監製。基金今年要拍三條短片,共90萬,一條找了王敏德,一條張繼聰,另一條找了某女星。女星推辭了,結果得行內人推介才找上了張經緯,「既然有資金,又有極高的自由度,拍!為甚麼不拍,自由的資金實在太可貴了!」龐愛蘭向來走保守路線,以家長代言人自居,麻不麻煩?「她很爽快、很直,也給我極高的創作自由。」為甚麼找以上三個幕前人?他們都沒有拍片經驗?「嗯,龐愛蘭……大概不大了解這行業吧。其實,其他兩條片質素都可以的,它們是傳統那一種禁毒短片──兒子吸毒,最後悔改,與父親相擁而哭那一種。」

張經緯不喜歡因循。他透過基金、社工,與吸毒少男少女見面,入過喜靈洲看吸毒者,與緝毒署、警司會面,「警司說:『現在對付毒品問題,要比以前艱難得多了。從前年輕人吸毒都在Disco、夜場,監控這些地方就可以控制毒品了,但如今在家裏吸,難捉好多。』他苦笑說,也許以前打擊得太成功,把他們都趕回家了。」搜集資料期間,觸動張的是三個少女故事,結果他把它們三合一,成了《墨綠嫣紅》。墨綠的綠,是全片主調,是一種慘綠,綠也是吸毒少女之間的一個傳說:吸毒後生的BB是被毒成綠色的。「吸毒少女之間,除了吸毒戒毒,就是懷孕墮胎。她們之間有一些民間墮胎方法,例如某些瀉藥,也會有墮出胎兒的副作用。我曾到港大醫學系求證,教授說胃痛嚴重是有機會造成墮胎的。我不知道她們怎會有這麼一個傳說,就是說墮出來的胎兒是綠色的,但醫學教授告訴我沒有其事。」這是墨綠,至於嫣紅,當然不是奼紫嫣紅,而是不自愛的主角小嫣,及她身上流出的一抹血紅。「現實的年輕人吸毒者,完全不是大家設想般:『係咪Friend先?試下啦。』相反,我問他們吸毒怎樣,所有人都說:梗係叫人唔好食啦!理由主要是自身的健康,例如胃痛、例如尿頻。他們都知道毒品禍害,都想戒毒,很多人常進進出出戒毒所。但戒不戒到?唉,我實在不敢說他們今後戒毒了就能過美好的生活。」

純享快感
人家那兩條片早就拍完,播過了(無聲無息地)。張經緯同樣拿30萬,一毛錢不多,卻動用了Red One 4K攝影機,製作一年;又因為想參選金馬獎,多花了時間把數碼影像拿去泰國出菲林,完成日期一再延遲。訪問當日他還在調聲效,「做完訪問返家再試試,然後就拿去參展了。」片長只有28分鐘,人人都三扒兩撥就拍完,根本不會有人把禁毒短片當自己作品。搞一年?值得嗎?張經緯嘆了口氣自嘲:「老實講,就是戇乜!乜字是粗口。人家給我創作機會,只講明關於毒品,創作上很自由,這是很難得的。要賺錢就用別的方法吧。」他平日除了拍自己作品,也替港台拍一般的紀錄片,也接廣告拍,「比較拍得多的是中大,沈祖堯很支持我。廣告?我絕對願意拍,MV都得,也保證拍得漂亮、訊息清楚。」

拍套30分鐘的港台劇集,製作費是30萬,但別人拍攝期一星期,一年拍52套,張經緯卻一年拍一套,「我也有替港台拍片。上次拍《我要來港》,我去了福建泉州拍,拍得也比別人多。」那麼拍了幾天?「大概10天吧?」他立即著坐在旁邊的同事打電話給製片,電話駁通,製片確認:「拍攝期16天。」如果人家是10天,你16天也是比別人長了2/3哦。郭子健的武打片《打擂台》因為「畢值」不夠,也不過拍了18天。《墨》又拍了幾天?「拍攝期19天。日數多,但知道怎花錢。我絕不是說賺到很多錢,相反,我們經營困難,但維持到。說到尾,質素是最重要的。」他嘆道:「我真的喜歡拍電影呀。最直接的快感,是拍到一個很靚的鏡頭,拍到一種情緒會高興一整日。返朝九晚五的人會問今日幾點放工,但如果你去玩,你會不會問玩到幾點?不,你會問:玩夜D得唔得?玩通宵得唔得?」

改變觀眾

張經緯說:「好好彩,科技對我拍攝電影幫助很大。從前拍菲林,一部機要三個人運作,單單換菲林已是一種專門技能,但如今用Red,插卡,很簡單。荷李活大衛芬查的《The Social Network》也是使用同一部機!」

片長28分鐘,張經緯一點也不覺得會蝕底,「如果觀眾覺得唔好,拍幾長都無意思。如果你問長定短好,那等於問七言律詩好,還是《金瓶梅》好。一年前,也沒有人會覺得紀錄片會有人買票入戲院看,但《音樂人生》改變了這一點。」訪問後《墨》在香港亞洲電影節與其他短片合播,但觀眾是為了《墨》而買票入場,等待時煩躁不安,表達後「百老匯電影中心」答應在今年安排《墨》單片上映。記者說,要改變觀眾的消費模式,太艱巨了,有些人到油麻地交通時間一句鐘,為了半小時電影坐一句鐘車?「未必不可能!就算《墨》做不到,也只代表《墨》不成功,不代表短片不行。」記者不服,他很有信心的問:「那你覺得《墨》拍得好不好?」在短片的範疇內,好是好的,但電影的份量往往與長度成正比。「不一定的。」他笑說:「我對『套路』、『起承轉合』很敏感。從前讀電影說Pan鏡頭不能超過180度,我卻想,怎樣超過了但拍得漂亮。」那你是反叛!「哈!這是你說的。」

戀拍窮人

張經緯第一部紀錄片《歌舞昇平》拍綜援窮人;《KJ音樂人生》拍音樂天才黃家正,KJ趾高氣揚,彷彿不可一世;替許鞍華寫《天水圍的夜與霧》劇本,寫的是另一家庭悲劇;新作《墨綠嫣紅》,主角是不自愛的吸毒少女。張正忙著剪接紀錄片《一國雙城》,這作品拿的是藝發局資金,拍的是一個爭取「居港權」的大陸女人阿雪,電影拍了六年,主角阿雪是拍攝《歌舞昇平》時認識的,她在港的家人也是綜援戶。「阿雪的情形,是兩地政策造成的,當年大陸地方政府有『遺子』規定,也就是來港家庭,最後一員必須留在鄉下。原因?我到了泉州拍攝,那村長對著鏡頭也承認:留一個孩子在鄉下,親人就會回來貢獻了。」張經緯說:「我們與內地對人權的觀念很有距離,我們覺得,家人團聚天經地義。這是多麼卑微的願望,我只是想拍一個人在社會政策下的無辜及無力。我想講的是:新移民都係人,他們各有故事,都有婚姻,都想團聚,跟你同我一樣。他們同我一樣,也有情感,也各有困難。」

記者說:「在很多港人心中,綜援與『抵死』同義。上次你們《歌舞昇平》DVD分享會中,社工都說:連窮人都看不起窮人。拍這些題材有人有興趣看嗎?」「我拍的主角都乞人憎o架啦!」張經緯苦笑。現在的電視劇之中都沒有窮人了,但張經緯一套接一套的拍,「我認為,只要我們的影視作品與現實拉近一點,作品就會好看得多了。我記得許鞍華年代看《獅子山下》,拍的都是公屋、七層大廈。」他說,也因為如今的影視作品都太脫離現實,所以近日看年輕人拍的CNEX(編按:主力推動紀錄片之民間文創組織)紀錄片,「生活感好差,就是拍愛情,一看就知道與現實不符。有一天跟許鞍華談起,華誼兄弟投資拍的《唐山大地震》、《非誠勿擾》,完全不用香港人,票房都是幾億的,他們已完全掌握了荷李活式的製作方法。香港優點是仍有自由,那麼我們是不是應該拍些自己獨有的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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