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國雙城》預告片 "One Nation, Two Cities" trailer

Tuesday, June 10, 2008

紀錄片的難處

這是一位觀眾看過《歌舞昇平》後所寫的3,000字觀後感。
作為導演,看見自己的影片能讓觀眾看後有那麼深刻的思考,而且更能具體成文,心中必然產生一分滿足感和自我肯定的自信。但最觸動我的還是最後一段說到「紀錄片的難處」,這是一個非常準確的論點。誠然這是本片不足之處,亦也許是這種風格的紀錄片本質上的一個缺憾。

原文載自:
http://so3soulfree.blogspot.com/2008/06/blog-post.html


思考貧窮

三撇蘇


今天下午出席了<歌舞昇平>的放映會, 這部紀錄了香港部份貧窮實況的電影, 無疑是有一點概括論, 但作為一種表達方法Representation, 這種選擇性顯然是必要的, 有觀眾質疑其中個案的代表性, 說被訪者"不夠"窮, 紛紛表示身邊看過更'慘'更'窮'的. 就此話題, 講者作了一個非常明確的提醒-

第一, 大眾對'貧窮'的想像:究竟如何才是'貧窮家庭'呢? 對香港人來說, 山區沒水沒學校的是貧窮, 非洲沒得吃沒醫療的是貧窮,這是宣明會和無國界醫生告訴我們的. 至於香港的家庭, 有部JNC電視, 有部三門雪櫃的家庭, 還算是'窮'嗎?

媒體塑造出來的'貧窮'影像是一種世界性的影像, 也是一種Stereotype, 但這種論述Discourse畢竟是有時間與空間的異變, 因為這是一個具有流動性的相對概念,在不同的地區有著不同的定義. 而在香港這個物質富庶的地方,貧窮戶是綜援戶嗎? 貧窮戶是單親家庭嗎? 貧窮戶是外地移民嗎? 貧窮戶真是是家徒四壁無電器才對嗎?這是牽涉到'Sterotype'的一個討論, 有時限的媒體展示顯然是要抽取概念中的精華與賦有象徵意義的部份, 而電影的舖排卻是根據導演的前設,以其在拍攝過程中的體會假定了一個貧窮的模式Agenda Setting, 透過剪接被訪者的對話Encode到電影中, 將這個preferred reading展示出來, 引起了讀者不同的解讀, 有人同意, 有人不同意, 証明了Media Consumer在Decoding中的創意與可能性, 亦成功引起了討論, 引起一連串的思考.

第二, 不拿綜援者受到讚揚?!講者開宗明義, 以'肺癆患者不醫肺癆'的例子, 點出了這種看法的徵結, "諱疾忌醫"並不是理智的做法, 反而是揭露了一種中國人傳統思想的通病 -"愛面子". 貧窮但不肯拿綜援者, 以男性為多, 這與中國傳統大男人思想不無關係. 事實終歸是事實, 總是要面對生活, 困苦是要解決的,"死"撐其實是不必要的. 當中朱熹的個案, 便在平淡的語調中道出了那種苦無出路到置諸死地而後生的經歷:曾經風光, 男人女人的角色倒置, 被妻遺棄, 企圖自毁與家人共赴黃泉, 起飛刀, 精神崩潰入青山, 到現在拿綜援, 義務幫人維修, 笑談箇中的戲劇性經歷, 並不容易, 是一個多麼難得的正面例子. 誠如其中一位觀眾所言,朱熹這個角色, 是五個案中唯一的男性, 在這紀錄片中擔當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然而, 我們必須明白'及時受助'的重要性, 對個人如是, 對家庭則更甚.

電影中的個案比例, 其實可算是香港生活圈子的反映, 印尼與泰國橋民,本土成長的,內地來港的, 老年的, 只是獨欠了現今被受討論的'新移民'而已. 從來, 香港就是一個華洋雜處, 僑民外來者居多的一個城市. 這些貧窮戶是否真的以這些類別為主, 還是我們看漏了眼, 有英美歐法駐港的貧窮戶嗎? 如沒有的話, 那是否代表著香港仍然是有一種崇洋心態?! 還是西方文化強勢壟斷世界的另一實証?!

對於被訪者一而再, 再而三的宿命論, 加上其連帶的負面attachement: 吸毒, 被社會排斥, 輟學, 單親, 自殺, 我一直在思考貧窮的延續性, 與延讀性. 當年輕人輕易吸食毒品,離婚率高企的今日,香港的貧窮景象是否真的這麼顯而易見呢? 我有一種感覺, 就是這需要備受關注的一群, 好像披了一層有保護色的衣服, 一方面是不易被察覺, 另一方面是他們不想被察覺, 或是不想被有色眼光看待, 又或是自尊心作祟. 傳媒對於他們的生活過度渲染,過度煽情, 委實是進一步強化了大眾對那種被扭曲了的"貧窮"想像.

導演在會後道出了一個香港傳媒道德的弊端, 傳媒在訪問時, 難以避免是有一定的"期望"和想像, 正如張導所言:他們是期待一些'字眼'.如沒有這種fulfillment, 大概就代表著其新聞意義的不足. 其實, 這正是傳媒對於貧窮的想像被社會中既定的論述框住了,這是stereotype所引起的效應, 但凡符合stereotype的特徵則是'有意思', 不符合的便是'不符合報導'的要求. 沒有問及張導這些是港聞記者,還是文化版或社福報記者. 無論是那一種記者犯上這種毛病, 都是一種影響社會深遠的疫症, 缺乏思考能力和觀察能力的記者是整個社會的悲哀. 話說回頭, 解鈴還須繫鈴人, Stereotype帶來的思考系統, 倒要透過媒體來解構和重整, 讓大眾的看法可跟隨時代的步伐扭轉過來, 使之更貼近現況. 但願這種具有訴說實況的故事能有天在入戶的電視中播映 ('一百萬人的故事'雖是好開始, 但卻略嫌深度不足),予大眾和傳媒都有一個深度反思的機會.

如沒有看過此片, 我從來沒有聯想到貧窮人對'新年'那種既愛且恨的複雜情緒. '逛花市''辦年貨' '看煙花'這些一般家庭習以為常的新年節目原來是他們的奢侈品, 這是片子帶來的一些鮮為人道的生活點子, 如果我們關注一點, 細心一點, 照顧到他們這一點的需要, 為他們製造機會經歷這些, 再附上一點正面的訊息, 或許可以成為他們和他們子女的生活養份,不致於被社會拋棄和排斥, 甚或導致其衝破貧窮的一個窗口. 活在山洞裡,只會讓人變得狹隘與脫節, 而拉旺個案中訴說"逛花市"對她和家人的新衝擊,正好補充了這個重要訊息. 社福團體, 請考慮過年過節多給他們這些體驗活動, 走出社區, 感受真生活.

這也讓我對紀錄片有再深一層的思考:紀錄片應該是再苦一點嗎? 還是再煽情一點? 我看此片是恰當的, 合理的. 其表達的是一種較正面的訊息, 這是合乎傳媒道德的. 被訪者是樂觀是生活迫成的, 還是性格使然的, 並不需要深究, 但實情是, 容許攝影機跟隨左右的家庭, 總是樂意和願意面對生活的人, 否則其根本不能成為片中個案, 這是紀錄片的難處, 但不難以理解的. 作為探討"貧窮"的課題, 此片子可不能滿足那些喜歡蘋果揭露瘡疤式報導的觀眾, 但卻提供了一種"實在地面對貧窮"的社會狀況閱讀, 引發思考, 引起討論, 令大家對香港式的"貧窮戶"定義作重新定位.

多得<歌舞昇平>, 讓我有一個很充實和有意義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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